【編者按】于是之,1927年7月9日生于天津唐山,1942年畢業(yè)于北京師大附中。著名話劇表演藝術(shù)家,曾任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院長,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第四屆副主席。
超我
提到中國當代戲劇,就不能不提“人藝”;提到“人藝”,就不能不提到“人藝”的看家劇目《茶館》;提到《茶館》,人們就怎么也忘不了王掌柜的塑造者――前“人藝”院長、著名戲劇表演大師于是之。從某種程度上說,于是之已經(jīng)成了“王利發(fā)”的代名詞,成了“人藝”的招牌,成了中國當代戲劇表演藝術(shù)的代表。但人們可能沒有想到,這樣一位藝術(shù)大師,卻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大師”來看,他有一句著名的警世格言——不可能大師滿街走!于是之始終認為自己是胡同四合院里轉(zhuǎn)悠和生活的一個地道的平民,他的全部藝術(shù)生命就來自于平民的生活百態(tài)中。
話劇《茶館》自1957年創(chuàng)作完成,在全世界各地演出了五百余場之后,終于在1992年7月16 日晚在北京首都劇場"絕唱"謝幕,這最后一場老舍先生的“絕劇”,也是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一班德高望重的資深元老們留給中國劇壇的一個完整的句號。
這最后一回《茶館》里的老搭檔們是英若誠、童超、藍天野、鄭榕、朱旭、林連昆和“茶館”老板于是之等先生。那天晚上,《茶館》的“黑票”竟到300元一張。那晚,劇場內(nèi)外有眾多戲迷一直是佇立著看的,直到散場,還久久不愿離去,其實就是想多看一眼《茶館 》和于是之先生扮演的《茶館》老板王利發(fā)。
講實話,在這晚《茶館》的“絕唱”中,已經(jīng)65歲的于是之先生在演出中由于身體不適加上激動與緊張,還是念誤了幾處臺詞。要知道,于是之在此登臺之前的兩三年間,一直都患重病長治難愈。更要命的是,他的顎部神經(jīng)相當長一段時間不能自控,整天像嚼口香糖一樣在囁嚅運動。
于是之這種病,對于一個話劇演員來講,簡直是一種沉痛的摧殘與折磨。但是,于是之畢竟是一位有著半個多世紀演藝生涯的杰出表演藝術(shù)家,他憑借著自己長期得心應(yīng)手、爛熟于心的舞臺經(jīng)驗以及對人物形象的“超我”狀態(tài),最后終于成功地完善了一個藝術(shù)家對《茶館》的終結(jié)詮釋。這情形幾乎就是當年董行佶先生的“絕唱”工作《廖仲愷》的翻版。
劇終謝幕時,《茶館》劇組完全淹沒在一陣陣暴風(fēng)雨般的掌聲和真誠淚水與歡呼聲中。就在《茶館》劇組頻頻致謝當中,突然,劇院二樓上一位非常純潔和稚嫩的女中學(xué)生,用一種童聲的真誠,向謝幕的于是之高喊:"王掌柜,永別啦!"然后,那個女學(xué)生娃娃居然痛哭得不能自制。凡在場的觀眾們,都深深被這個小姑娘純情感染了、打動了。
于是之先生也不例外,他頓時熱淚紛飛,向全場每個角落的觀眾都深躬到底。接著顫微微面向大家哽咽著喊道:“謝謝!謝謝朋友們的寬容!”這時候,首都劇場這晚的“演出”效果才剛剛達到了白熱化——觀眾們?nèi)棵C然站立,用掌聲齊向藝術(shù)家們致敬。而那些沒有門票, 一直在外等候了三個多小時的觀眾們也涌入劇場。這些觀眾中,不乏來自上海、天津乃至海外各國的戲迷。人們無不動情地高聲呼喊著:“于先生再見了!”“于先生多保重!”“ 是之老,我們會想著你!”謝幕退場后的于是之,實在有些太累了。他步履蹣跚、踉蹌地回到后臺卸裝。身為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的院長,他隨時都有更多的公務(wù)需要料理,比如第二天“人藝”演出學(xué)派國際會議的開幕式、“人藝”建院四十周年院慶,以及各種繁瑣的劇院內(nèi)部的公務(wù)雜事等等。于老師考慮的太多,真可謂"處心積慮"。他走向后臺時,甚至連打了趔趄,幸虧身旁有同事護住 ……
等卸完了戲裝,于是之拖著極度疲憊的身體下樓,劇院用車送他回家。于是之先生萬萬沒有想到,《茶館》散場那么久了,仍有許多觀眾堅持著要目送于先生離開。后來,于是之先生回憶起那天晚上一幕幕場景時,還常常抱怨自己說:“千不該、萬不該,再疲倦也應(yīng)該下車和觀眾們告別。每想起這件事,我總是譴責自己,可惜我從那以后就再沒有機會向他們道歉,批評自己的失禮了。”
凡有大成就者,一般都是善聽勸言者。于是之一世的英名,也無不跟他的謙恭、悟性和好學(xué)有關(guān)。就連“隱退”后臺于是之也是虛心聽勸的。他不跟命爭,號稱這也是平民的一種品質(zhì) 。
就在這場告別演出前夕,于是之化了妝上臺前,還跟自己的幾位知音知己者反復(fù)叮囑——“認真幫我掌掌眼,看完戲坦率告我,我還能演嗎?”
是的,于是之又怎能愿意輕易甩下他一身的重負、寄托與輝煌呢?舞臺畢竟是他依戀和情迷了一生的人生競技場呀!藝術(shù)生命告訴于是之,《茶館》是他的家,是他的歸宿。
雖然,激流勇退、自愛之類好言相勸,是親朋好友們的真心善意。但畢竟這收場是于是之的一個坎兒,坎坷了一些。不管怎樣,無奈的于是之謝幕后,淌著心淚對友人說,真話我聽, 我這就退。除了《洋麻將》,我沒有自己相對滿意的作品。觀眾原諒我,可我不能原諒自己呀!
圓滿
身為平民演員,于是之可以代表北京“人藝”的鄉(xiāng)土味道的演藝風(fēng)格。前“人藝”院長曹禺先生講過:“《茶館》是中國話劇史上的瑰寶?!倍谑侵畡t是撐持這瑰寶的平民藝術(shù)家。于是之在《茶館》上所花費的心血遠非常人所知,據(jù)于是之夫人李曼宜介紹,他最鐘愛的舞臺藝術(shù)形象,一個是《茶館》中的王利發(fā),一個是《駱駝祥子》中的老馬。為了王利發(fā)這個藝術(shù)形象,他曾和原作者老舍先生多次進行創(chuàng)作交流。
當年,老舍先生把創(chuàng)作話劇《茶館》的消息第一個告訴了于是之。那是1956年的秋天,北京人藝演出《虎符》成功,郭沫若同志請主創(chuàng)人員赴周口店猿人遺址參觀。老舍先生在參觀過程中向于是之透露了他的新戲創(chuàng)作,并說:“主角兒的詞兒有幾百句,人物從小演到老……”他有意請于是之來演這個時空跨度很大的角色。沒料到,直到1958年《茶館》才正式演出,老舍先生利用兩年時間聆聽大家意見一直在作修改。原來全劇的結(jié)尾是落在說書人的身上。老舍當時寫的說書人是革命者,在宣傳革命時,不幸暴露。王掌柜為掩護革命者奮力救了說書人和聽書人,自己飲彈犧牲。在當時的年代,為了突出此劇的革命性,老舍先生這樣寫完全可以理解。但對于王掌柜的扮演者于是之來說,從藝術(shù)的角度考慮,心里總還是覺得不太妥當。當老舍先生再次詢問于是之有什么意見時,猶豫再三的他終于鼓起了勇氣,提出了修改意見。于是之提出在戲的最后一小段增加“三個老頭話滄?!钡膽颍缓笸趵l(fā)就進屋上吊了,以此作為結(jié)尾。老舍先生最終接受了這個意見,結(jié)尾讓王利發(fā)、秦二爺、常四爺三位在一起說掏心窩子的話,這既是他們最后的傾訴,又說出了他們遲到的醒悟,然后設(shè)計了三個老頭漫天撒起紙錢的場面。這場戲一經(jīng)排練,立即博得各界喝彩。令于是之始料不及的是,這一段戲后來竟成了《茶館》的“華彩樂段”。
《茶館》為于是之帶來了巨大的榮耀,可于是之先生卻總是謙恭地認為,《茶館》是一出平民戲,沒有絕對的主角。他演的只是老舍筆下的許多人物中的一個,也并沒有演得很圓滿,始終寄希望于來者。
除了《茶館》之外,于是之也塑造了其他很多的藝術(shù)形象,如《龍須溝》中的程瘋子、《關(guān)漢卿》中的關(guān)漢卿、《以革命的名義》中的捷爾任斯基、莎士比亞戲劇《請君入甕》中的公爵和曹禺先生的代表作《雷雨》中的周萍等等?!恫桊^》當然不同于《雷雨》?!独子辍防镏芗业膱雒妫谑侵畯奈唇佑|過,當年不論怎么用心去“體驗”,也進入不了周萍那種變態(tài)的感情之網(wǎng)。甚至在排戲時,于是之在舞臺上連站步都緊張得不會站了。為此,于是之甚至還受到了周總理的批評——當然,周總理的批評,又完全是領(lǐng)袖和偉人式的關(guān)懷而絕不是斥責。召開研究會時,于是之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可是周總理卻謙和坦誠地從“大躍進”時的某些緊張的社會氣氛談起,然后說到不正常的空氣使人無法勞逸結(jié)合。接著還是請于是之等“人藝”演員也應(yīng)注意身體等勞逸有序等等問題。最后,在一片輕松和諧的氣氛中,周總理才提到了于是之臺詞不清的問題。不僅如此,總理還與其他專業(yè)演員共同探討起更加廣泛的舞臺藝術(shù)問題??偫砀嬲]大家說:一個演員在臺上要“目中無人,心中有人”才更加符合藝術(shù)環(huán)境的感受??偫磉€笑著說:如果演出時的聲音小得叫人聽不見,他就沒有了“群眾觀點”。這話說得叫人心服口服的。后來怎么樣呢? “人藝”真就出了一個臺詞“曠達、宏遠,像磁一樣具有吸引力”的于是之。 周總理的教誨,不僅成為于是之的法寶,也成為“人藝”的法寶。
平民
于是之于貧寒中結(jié)交戲劇,世人多有不知。
1927年7月9日,于是之出生在唐山。百日喪父,幼年艱辛,家境貧困。同年他隨母親遷回北京。于是之的童年是在貧寒中,在不得不常常靠典當和親友的資助中度過的。自幼好學(xué)的于是之對人生則充滿了熱愛和幻想:“在我對將來干什么可以有些志愿的少年時代,我的志愿很奇怪,想當一個語言學(xué)家。那時,我聽了一盤國際音標教學(xué)唱片,那聲音很美,很入迷,于是我對語言本身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后來,自己又通讀了中國著名語言學(xué)大師王力所著的《音韻學(xué)》?!辈贿^,做語言學(xué)家的夢并維持不了多久,“那時因為和家境不符。那時家里窮,語言學(xué)對窮人來說是一種奢侈,太不實際了。盡管如此,后來有人動員我演戲時,還挺不愿意,主要是舍不得少年時代學(xué)的那點語言學(xué)?!?/span>
“我當時的另一志愿是想當一名畫家。上小學(xué)時,跟著一位畫家學(xué)寫生,也著迷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次偶然的機會,給人畫了幾張廣告畫,還賺了點錢呢?!泵刻峒按耸拢麜椴蛔越亻_懷而笑,很帶有幾分得意。
多少年后,許多仰慕于是之的人都對他何以做演員頗感興趣。其實,他對演戲這個行當在最初時并無多大興趣,在他的理想世界中,曾想要當一個文學(xué)家,立志做個文人,做個滿腹經(jīng)綸、飽讀詩書的“秀才”,惟獨沒有想到去做個闖蕩江湖演戲的。他讀了不少有關(guān)中國文學(xué)史的書,他未料到當時學(xué)的那些東西對他后來干演員有用。他說:“學(xué)語言學(xué)能使人耳朵敏銳,容易抓住別人說話的特點;學(xué)繪畫能培養(yǎng)人的觀察能力,通過人的外形特征窺見內(nèi)心活動;學(xué)文學(xué)則更是提高演員素質(zhì)的重要途徑?!?/span>
幼年,為尋那識文斷字的夢,他常常抄近路上學(xué),打故宮中穿過。在貧寒中度日的于是之為渴求新知,他也曾硬著頭皮,坐進前海西街輔仁大學(xué)的教室里,聽教授、學(xué)者們講解天下妙文章,不久,又終因生活所累而失了學(xué),為了最基本的生存,為了養(yǎng)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母親,在北師大附中念完了初中后,他不得不到處去找工作。但不管怎么貧寒,于是之都盡可能地去多讀書。他說:“讀書使我沒有胡亂地生長?!?/span>
萬般無奈中,他曾在日本人的倉庫中做過“華人傭工”;也曾穿上一襲長衫,在衙門中謀個“錄事”的差,正襟危坐,抄抄寫寫…… 在不斷求學(xué)、做工的輾轉(zhuǎn)之中,他迷戀上了話劇,立誓要做演員。17歲時,他參加了輔仁大學(xué)的業(yè)余劇團———沙龍劇團,在長安戲院參加演出了黃宗江編劇的《大馬戲團》以及《第二代》、法國喜劇《牛大王》。后來,他專門就這段經(jīng)歷寫了一篇題為《我主演“牛大王”》的短文。他不無幽默且?guī)в袔追謧牡乇磉_了當時的心情:演《牛大王》時,我在淪陷區(qū)的衙門里當小公務(wù)員,挺苦的。過去的同學(xué)們看《少年維特之煩惱》,叫我也看,我看了,看不下去,告訴他們:“我沒有‘少年’?!?/span>
當時, “國統(tǒng)區(qū)”的業(yè)余話劇界領(lǐng)袖鄭天健對于是之講:演戲也是革命。就這樣,于是之懷著“演戲也是革命”的思想,等北京一解放,就參加了華北人民文工團,正式步入了戲劇舞臺,開始演藝生涯。
當然,于是之在進入華北人民文工團之前,還經(jīng)舅舅介紹,進入到革命的進步的“祖國劇團”當演員。而他的舅舅,則是主演過《我這一輩子》等名劇的大名鼎鼎的“話劇皇帝”石揮。到后來,于是之的戲路子,確實極像“石派”戲。血緣關(guān)系微妙地連帶了他們之間的師承關(guān)系。石揮的師傅就是京戲和天橋的象征,這話是上海人民藝術(shù)劇院院長黃佐臨先生認可的。 的確,石揮、藍馬等人的表演,不同金山、袁牧之、趙丹等人那樣;“石揮”派很“土”。這“ 土派”一直貫穿到了于是之以及現(xiàn)今的北京“人藝”。
舊時,概凡學(xué)戲者,家里差不多都有點底兒,閑錢加閑工夫,若真是在梨園中唱得大紅大紫,像譚鑫培、楊小樓那樣的名伶,每月掙大洋兩千,也能置萬貫家財,可話劇這行永遠屬于“貧困戲劇”,不僅生存絲毫沒有保障,劇團也時聚時散。只有在新中國,話劇才真正獲得了新生。置身其中,凡成就大業(yè)的人都深知,比之“梨園”,比之影視,話劇是一門最難學(xué)通學(xué)好的藝術(shù)。其實,這行當又很難用“學(xué)”去講通。你可以跟著師傅一板一眼地學(xué)京劇、學(xué)曲藝,學(xué)各種程式化的表演,話劇如何學(xué)?神龍見首不見尾,師無定法。但所謂師無定法還是有法可依。于是之在從藝之初便掌握了天下最不易卻也最容易的方法:勤奮。
做好演員靠什么?是靠靈性?靠吃苦?不盡然。你看,于是之是如何說明白的,“演員在臺上一站,你的思想、品德、文化修養(yǎng)、藝術(shù)水平以及對角色的創(chuàng)造程度,什么也掩蓋不住……因此,熱愛生活、愛憎分明這一條很重要。演員必須至少是一個好人:忠誠老實,敢愛敢恨,不大愛掩飾自己,我不是說隨便去罵街,我是說他的心應(yīng)該是透明的,他的感情是可以點火就著的——指正確的感情,不是那邪火。對生活玩世不恭、漠不關(guān)心,就不大能夠演好戲?!?/span>
演員
于是之除了在藝術(shù)上功不可沒外,他在政治資歷或者社會身份上,也有著一系列頭銜——于是之曾是中共黨代會代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wù)委員會委員、中國劇協(xié)副主席、北京市劇協(xié)主席等等,堪謂名祿榮譽纏身。但是,于是之先生從來不看重這些身外之物。他遞上的工作名片上,絕少那些精心的修飾用語,比如像“一級”、“著名”、“院長”、“享有津貼”甚至成篇累牘的洋碼子等等之類。他只印寫著五個平平實實的中國字:演員于是之。
于是之一生五十多年藝術(shù)生涯,除了跟戲劇中角色血脈相連,更重要的還是與眾多關(guān)心 、愛護、幫助和支持自己的圈內(nèi)圈外朋友、行內(nèi)行外同仁們的友誼與親情。了解其“隱秘”者都深知,于是之最敬重的藝壇前輩中,老舍和焦菊隱是他常常掛在心上的。
每逢這年的8月24日,于是之先生都能自然而然地想起含冤走進北京前海太平湖的老舍先生。懷念到傷心之處,于是之甚至抱怨自己“那天”怎么就沒在王府井或其他什么地方遇到老舍先生。如果真見到了,像往日陪先生多走一程路,談點心里話,或許先生還能想開一些吧 ……
跟編劇老舍、導(dǎo)演焦菊隱二先生的關(guān)系中,于是之認為總沒能離開“茶”和“茶道”。焦導(dǎo)早在年輕時代就整天泡在茶館里寫作,渴了餓了,就喝喝茶水和啃啃燒餅。老舍強調(diào)外出一定要隨身帶個暖水瓶和茶葉,尤其到了國外,飲料是不解決問題的。而于是之本人對茶和茶道則更是精通,無論在《龍須溝》或《茶館》里的演出,他就一直沒離開過“茶”。為寄情于“茶”,于是之還專門寫過一篇題為《茶、茶館和我》的隨筆文章,托物言志。
于是之人緣好,是出了名的。他跟圈內(nèi)的黃宗紅、藍馬、刁光覃、童超、董行佶、劉厚明、 林兆華等等如親兄弟。當然,友情也是保護和珍愛藝術(shù)的前提。在于是之最后一場《茶館》 的演出之前,于是之還反復(fù)跟老兄藍天野叮嚀,如果自己上場出了錯……“放心吧,老兄” , 藍天野憑著跟于是之幾十年兄弟情,非常理解地拍拍于是之肩頭:“放心吧,隨時可以接過去的!”跟圈外人士交往,于是之更加謙恭好學(xué)。他與社科院的藝術(shù)評論家童道明、何西來,跟廣播學(xué)院的田本相,跟電影導(dǎo)演謝晉,跟研究員、教授顧驤、徐曉鐘、柯文輝和編輯韓敬群乃至 優(yōu)秀學(xué)術(shù)講座主辦人崔乃信先生等等,都一朝相識如知己。
不僅如此,于是之身為平民藝術(shù)家,還始終不忘自己“平民”本質(zhì)。于是之在演完最后一場《茶館 》后的秋季,攜同友人一起深入下鄉(xiāng),到了老鄉(xiāng)家后,接待者是位四五歲的小姑娘,于是之親切地抱著她,猶如《茶館》里“王掌柜”抱著自己的小孫女。路遇戲迷,于先生也有求必應(yīng),簽名聊天是常有的事,于是之從來不忘自己也是個平民百姓……
退休后,他撰寫了《論民族化(提綱)詮釋》的長篇論文,主編了論文集《論北京人藝演劇學(xué)派》,這些成果凝結(jié)著他對北京人藝舞臺導(dǎo)演理論與實踐的經(jīng)典總結(jié)。若以“絢爛之極,歸于平淡”形容于是之先生的晚年當最為恰當貼切。輝煌的演劇生涯夾雜著無盡的辛酸與苦澀、寂寞與興奮伴著他走過了漫漫人生。
(根據(jù)烏爾沁《老人——中國當代老年人形形色色的暮年生活》、陳進《訪病中于是之》、李龍云《我所知道的于是之》、劉章春《于是之:別叫我大師》等文編寫。)